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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I时代,财富分配不均的问题会进一步加剧,经济体之间的比较优势可能会消失,这会导致强大的国家变得更强大,而过去通过全球贸易和比较优势生存下来的经济体则没有了生存空间。”英诺天使基金合伙人、中关村天使投资协会副会长王晟在国家科技传播中心讲坛上发表如上观点。
《国家科技传播中心讲坛》为中国科协打造的新型演讲类新知栏目,以科学精神,科技探索和科技产业为主要讲述内容,汇集相关领域顶尖科技工作者讲述科技创新故事,传播前沿创新成果,弘扬科学家精神。本文摘选部分内容以飨读者。
我今年参加了很多论坛活动,主办方都希望听到已经投了什么、正在投什么,以及未来要投什么的分享。今天,我想谈谈投资之外的一些思考,关于AI发展对人类社会的影响。
首先说说我的职业,我是一位天使投资人,投资人是做什么的?简单来说,投资人是预测未来的。我们要预测的有经济环境、科技发展、人力成长三个方面,然后思考如何在这三个经济要素中合理配置资本。
人工智能将启动新的康波周期
为什么AGI如此重要,能带动全球投资人的热情?要回答这个问题,得先回答另一个问题:我们通向AGI需要走几步?我们知道,2012年,杰弗里·辛顿(Geoffrey Hinton)带领着Alex Krizhevsky和Ilya Sutskever两位学生,也就是OpenAI的首席科学家,在ImageNet(一项图像识别竞赛)大赛上以绝对优势击败了第二名。从那时起,深度神经网络和机器学习技术就贯穿了过去十年。十年来,我们发现机器具备感知人类环境的能力。机器学会了人脸识别、自动驾驶,甚至学会了识别医疗影像,机器更能“听懂”人类语言了,它已经可以比较准确地记录下我们的文字了。这个时代,我们称它为AI的“1.0时代”。
去年,OpenAI推出ChatGPT,该系统基于强大的预训练大模型产生了强大的能力。它更像一个数字世界的大脑,能够从事创造性的工作,帮助我们写文章、生成图像,甚至生成视频。这种生成式的预训练大模型使AI发展进入了“2.0时代”。
那么“AI 3.0”是什么?我们叫它“具身智能”,即AI通过在与世界的互动中不断学习和进步而变得更加智能。这种“智能”,很有可能会更多地体现在机器人身上,因为只有机器人才会跟现实的物理世界产生更多的互动,并向现实世界学习。当机器人在拥有强大身体、极快速度和极高效率的同时又拥有智慧大脑,那就是“钢铁侠”了。
那么“AI 4.0”是什么?就是真正的AGI——通用人工智能。第四个时代非常重要的标志是,机器人会拥有自由意志。在这个时代,我们需要思考的是,我们的碳基生命还是这个世界创造出来的最优生命形态吗?碳基生命在过去是自然环境适应性最强、能量使用效率最高的一种生命形式。人类发明了汽车却没有创造一批机器马,发明了飞机却没有创造一群机器鸟,这说明,在特定的领域里,我们碳基生命的构造不一定是最优的形态。
现在的AI处在哪个阶段?大约处在“2.5版”,也就是“AI Agent(自治代理)”,我们走到了“自主智能体”这一步。经济学上有一个“GPTs”的概念(General Purpose Technologies),这个术语表达的意思是,“人类是历史创造出的最重要的技术底座”。经济学家认为,现在大概有二十几种通用目的技术,每一种技术都推动了技术革命、技术范式的巨大创新,本质上,这些创新就是约瑟夫·熊彼特讲的“创造性破坏理论”。
人类历史上最重要的通用目的技术有蒸汽机、电力和内燃机、计算机和互联网。很多经济学家和科学家相信,人工智能技术也会成为最重要的通用目的技术,并开启新一波康波周期。人类历史上有五次康波周期,第一次来自纺织业和蒸汽机技术;第二次来自钢铁和铁路技术;然后是电气、汽车工业、电子信息和互联网技术。第一次、第二次康波周期由英国人创造,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康波周期由于各种历史原因被美国人抓住了,美国也因此成为继英国之后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
对于AGI引发的这一波康波周期,投资人到底在看什么,要投什么。我用四个关键词来表示。第一个是“大模型”,第二个是“AI的基础设施”,第三个是“AI赋能旧场景”,最后一个是“AI创造新场景”。
先从AI的基础设施讲起。今天,困扰AI发展的首要因素就是“算力”,这是最重要的基础设施。算力、高速无损网络环境、开发框架、数据、向量数据库,是大模型和生成式AI运行的底座和环境,是非常重要的基础设施,未来的自动驾驶、机器人操作都需要它们,这也是投资人在过去一年关注的重点领域。
另一个投资方向就是大模型。在基础设施之外的最多资金都投在了这个领域。大模型不光是语言大模型,还包括多模态、跨模态、视觉等方面。
AI赋能旧产业其实不是我们一级投资人关注的,这些机会往往属于行业巨头,我们更关心的是AI创造新场景。以上一次移动互联网发展为例,“iPhone1”通常被誉为“移动互联网的开端”。自2007年苹果公司发布“iPhone1”开始,2011年即时通讯服务“微信”出现,2012年在线订餐平台“美团外卖”进入市场,2015年电商应用平台“拼多多”上线,直到2016年,短视频社交软件“抖音”才发布。可以看到,在移动互联网元年过去了近十年后,才出现了“抖音”这样的产品,我们要给AI创造新场景留出时间。希望更多创业者探索这个领域,找到属于你的、基于AI的“微信”“抖音”或者“拼多多”。
接下来,我们必须认真思考的问题是,如果我们有可能成为造物主,有可能创造出一种智能的、有自我意志的生物,那我们该怎么与它相处?在奴隶革命里,奴隶主要求奴隶必须服从自己,奴隶的自由意志一旦觉醒,革命的第一件事就是干掉所有奴隶主。我们都知道阿西莫夫提出的机器人学三定律,如果AI真的觉醒,阿西莫夫三大定律反而会导致人类灭亡。那么,应该怎样保证人类的安全?唯一的方法就是让AI对齐我们的价值观。
打个比方,我们生下一个孩子,一开始他可能是一张白纸,把他变成什么样的人取决于他接受怎样的教育以及他所处的生活环境是什么样的。AI可能也是这样。我们要把人类的价值观告诉AI,让AI通过学习,具备和人类一样的是非观念。那怎么对齐,根据谁的价值观对齐?我们要遵循的原则是“无知之幕”。假设把一群人安置在一个屋子,这个屋子的神奇之处在于,一进入大门,你会立刻忘掉自己原本的身份(忘了你是谁),并在这种环境下讨论与机器人对齐价值观的方法。这时,由于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乞讨者、外卖小哥、明星、公司老板还是富豪,因此你设定的规则可能会对大家都更友善一些。
然后我们再说“具身智能”。“具身智能”这个词在国内常被误解为“机器人+智能”。其实,“具身智能”指的是知识和身体结合的能力,即AI是通过与环境互动的方式获取知识,而不仅仅是通过书本及信息输入的渠道。谷歌公司推出的“Robotics Transformer”就是这样一个系统:一方面,它连接大语言模型,让机器人像人一样思考;另一方面,机器人通过模仿学习,像人一样行动。它解决了智能泛化的问题,只要你提出一个命令,比如说“我饿了”,机器人就能分析出你想吃饭,并到厨房找出三明治,再用微波炉加热后递给你。
斯坦福大学和谷歌AI Lab在今年2月份做了一个实验并发表了论文。他们创造了一个小镇,在这个小镇,所有AI都被赋予不同人设,这些智能体通过GPT获取信息。非常有意思的事情发生了,它们在情人节前一天,惊喜发现人类有这样一个节日,于是就开会商量也要过情人节,那怎么过呢?它们通过学习,决定举办派对,要准备鲜花、蛋糕,邀请伙伴。它们制作了邀请卡,寻找鲜花和蛋糕,讨论去哪里开派对,还邀请了小镇的伙伴。更有意思的是,它们设置了一对异性,设定了相互喜欢的模式,并让它们在情人节互相告白了。这一切动作都出自机器自主行为,我们叫它们“自主智能体”。
AI将改写现有的经济学
我觉得最值得讨论的,就是AI带来的社会性挑战。1811年-1812年期间,英国发生了“卢德运动”,据说一个叫卢德的工人带头砸毁了工厂里的机器。这是什么原因呢?原来工业革命创造了很多自动化机器,而这些机器替代了过去的手工业者,导致了手工业者的大面积失业。
今天,AI功能这么强大,绘画制图水平比一般的设计师出色,文稿写作水平也比一般的自媒体人要好,而且还能够生成品质不错的视频,未来还会生成3D视频,如果AI能够开汽车,它会不会替代网约车司机?我们大部分人会不会面临失业?很多科学家和经济学家都对这个问题做过研究和阐述。华西里·列昂惕夫说,“人作为最重要生产力要素的作用迟早会被削弱,就如同拖拉机和汽车诞生后马匹失去作用一样,但人类最终会适应这个过程。”
那我们该怎么办?首先,我们要拥抱AI,和它一起成长为超级个体。可以雇佣AI助手,以雇佣一个人的成本雇佣10个AI员工做设计、编程游戏、生成视频、撰写文稿,成为一个超级个体。回顾之前的工业革命,我们会发现,人类社会GDP以及我们个人的可支配收入一直在持续增长,从工业革命到现在,人类生活是越来越幸福的,并没有因为广泛性失业的发生而导致人们无法生存。
著名经济学家和社会学家罗伯特·戈登(Robert J. Gordon),在《美国增长的起落》这本书中写到,如果用2010年对比1870年,那么1870年的家庭(单个)生活成本(每年)折算到2010年,就只有2800美元,可即便如此,那时的人们还是能够生活,这是为什么?第一,这个数据反映出虽然那时人均可支配收入只有现在的7%,但随着机器的普及,人们的收入水平越来越高了。第二,过去人们的消费支出主要在吃穿住三方面,几乎没有其他方面的消费,更不用说服务性质的消费了,比如教育、旅游、理财类支出,娱乐类的看演唱会、看足球赛、玩游戏等项目,也没有今天我们在汽车、手机及其他电子设备方面的消费。
可随着工业的发展,人类为什么没有失业?我们过去可能只局限于生产有限的商品,随着工业化发展,生产这些商品的人工数量急剧减少,更多的人都去生产新的商品了,同时还有很多人脱离工业生产进入服务产业。这就是人类社会发展过程中工业化进步与大众就业之间的关系。
今天在美国,服务产业创造的GDP和社会价值占70%以上,AI的出现会不会加剧财富分配不均的问题?毫无疑问,肯定会。当互联网出现的时候产生了“飞轮效应”,你只会看到一两家巨大的互联网公司,不像过去一样可以看到世界各地都有很多工厂,这就是“飞轮效应”和“马太效应”。这种效应在AI时代只会更大幅度地发生,我们政府要有一些调节的办法,使社会财富分配相对平均一些。
还有一个问题:AI时代的比较优势会不会消失?以前,如果某个经济体的劳动力足够便宜,就有比较优势,就可以接更多的活。如果AI变得非常智能,甚至已经“具身智能”了,比如AI操作的机器人能缝衣制鞋,那么工厂还需要开到越南等东南亚国家吗?当这种情况发生的时候,各个经济体之间很有可能就不再有比较优势了,这会导致强大的国家变得更强大,而过去通过全球贸易和比较优势生存下来的经济体则没有了生存空间。这个问题需要整个国际社会和经济学家合作解决。AI可能会催生新的经济学,它会打破很多过去在经济学上习以为常、认为是“铁律”的东西。
智人来到地球尚且只有20万年,迁移到中国大陆才不过四五万年。从“人工智能”在1956年达特茅斯会议上第一次提出到今天,还不到70年,可我们已经看到了它如此强大的生存能力。若假以时日,再给人工智能70年、700年甚至7万年,它会发展成什么样?
最后送给大家两句话。一句是路德维希·维特根斯坦讲的,“凡是能够说的,都可以说清楚;凡是不能说的,我们必须保持沉默。”还有一句是格奥尔格·黑格尔讲的,“密涅瓦的猫头鹰只在黄昏起飞,如果大家有好奇心,可以猜测一下这只猫头鹰是从哪来的。”
文字|王晟
来源|中国科协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