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9日是第31个全国消防宣传日，今年的主题是“抓消防安全保高质量发展”。应急管理部消防救援局日前发布的最新数据显示，今年前十个月，消防部门共接报电动助力车(包括电动自行车和三轮车)火灾1.8万起，比去年同期上升25.7%。其中，很多自燃事故都是在充电时发生。
前段时间，长沙去年发生的两起电动车火灾致人伤亡案件“一锤定音”，先后迎来宣判结果。我们在痛惜生命逝去的同时，也该深刻反思，这两起事故留下了怎样的教训？该如何有效防止此类悲剧再次上演？电动车消防安全管理，到底难在哪里？连日来，记者对此展开了调查。
案例教训
私自改装电池与飞线充电埋下祸患
A 二手锂电池惹了祸
去年7月18日凌晨5时20分许，停放在雨花区冯家冲公寓13栋1楼充电的一辆电动车发生故障，火苗悄然窜出，火势渐渐变大，停在楼梯间的其他两辆电动车也被引燃。浓烟、大火、爆燃声，惊醒了睡梦中的住户。
“起火了！”“快报警！”有人积极展开自救，住在4楼的小李就是其中一位。“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非常害怕。我出门看了一下火势，烟太大看不到路，走廊里温度很高。”她心想，“回房间可能安全些。”后来，小李到医院打了吊针并做了雾化，喉咙不舒服了好几天。有人则不顾一切，逃向安全地带——小周逃离火场时不慎高坠，致严重颅脑损伤，经救治无效死亡，年轻的生命戛然而止。
与小周同样不幸的是，租住该处的刘某某因全身皮肤大面积烧伤致多器官功能衰竭而死亡。此外，还有多人在此起电动车火灾事故中受伤。
电动车为何起火，又如何造成这样大的危害？记者对这起事故进行了复盘。
2019年9月8日开始，一房东李某某将冯家冲公寓13栋1层至5层租给二房东朱某某，朱某某则将该公寓转租给他人。住在此处的不少租客都有电动车，见有人私接电源充电，朱某某认为在自己统一安排的固定充电位置进行充电会比较安全，遂于当年11月私自请人在该公寓1楼楼梯间及外墙上安装了6个插座供租户电动车充电，并收取每台电动车每月30元至50元不等的充电费用。对此，李某某仅口头告知其安装的插座会存在安全隐患，未采取任何有效措施。
2020年6月开始，欧阳某从朱某某手中租赁2楼一房间居住，并从事外卖快递工作。为了使自己骑行的电动车行驶里程更长，他私自将电动车原装的铅酸电池更换为来路不明的二手锂电池。火灾发生前一天晚上，欧阳某下班后，将电动车停放在一楼楼梯间，并使用朱某某安装的插座充电。次日凌晨，电动车因充电发生故障，引发火灾。
今年1月21日，雨花区人民检察院向雨花区人民法院提起公诉，公诉机关认为，被告人欧阳某、朱某某和李某某由于过失引起火灾，造成多人伤亡，均应当以失火罪追究其刑事责任。法院依法作出判决：被告人欧阳某犯失火罪，判处有期徒刑四年；被告人朱某某犯失火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被告人李某某犯失火罪，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六个月，缓刑二年。
B “飞线充电”引发悲剧
在另一起电动车火灾事故中，3人被烧伤后抢救无效死亡。天心区、长沙市两级人民法院的刑事判决书透露了更多的事故细节。
去年8月21日19时许，被告人邹某将私自改装了电池的电动车停放在其租住的1楼旁边，从租住房内连接充电器，并将充电线拉到楼道内对电动车进行充电。当日23时许，电动车因充电发生故障引起火灾，成某某、张某某、吴某某3人被烧伤后抢救无效死亡。法院认为，邹某过失引起火灾，造成3人死亡的严重后果，其行为已构成失火罪。
调查发现，邹某与陈某某认识多年，知晓陈某某回收废旧电池的情况并多次收购陈某某回收的旧电池。邹某系具有电动车维修经验的人员，应当预见其为电动车擅自更换的废旧电池在充电过程中可能造成爆炸、起火等不良后果，而因疏忽大意没有预见。
废旧电池、充电故障是引发火灾的直接原因，而火灾之所以造成严重后果，则与“飞线”在楼道内充电分不开。两级法院均认为，将电动车放置在居民区充电时发生火灾，被告人作为火灾发生的直接责任人，应当对火灾造成的结果承担全部责任。
危害实验
电动车起火危害主要表现为火场高温和有毒烟气
穿梭在城市大街小巷中的电动车，具有经济、环保、小巧等特点，给市民出行带来不少便利。保守估计，长沙市电动车保有量超过100万辆。为何电动车频频引发火灾，成了“夺命杀手”？
据统计，电动自行车火灾多发的原因主要是电动自行车的电池质量低劣，用户随意改装，还有长时间充电等。
消防部门曾经进行过电动车实验。消防员点燃引火物，电动车车座下方开始燃烧，逐渐冒起黑烟；大约20秒，车身的高分子材料开始融化；1分钟后，车身的后半部分已经开始猛烈燃烧，大量有毒浓烟冒出；猛烈燃烧一直持续1分30秒后，锂电池被引燃，随后，火势出现小规模爆燃现象，一些燃烧物甚至飞溅到了20米开外。
如果电动车火灾发生在楼梯间会怎样？在废弃建筑物内，实验开始不到1分钟，火势迅速扩大，燃烧的电动车冒出滚滚浓烟，并很快向楼上蔓延。随后，电池发生爆炸，整个燃烧过程持续了约10分钟才停止。电动车起火后，测温仪显示着火点温度急速上升，最高时超过500℃。高温、热烟、气流快速蔓延，在楼道内形成“烟囱效应”，很快蔓延至最高楼层。如果市民缺乏自救知识，盲目沿着楼梯间从上往下跑，很容易被电动车发出的有毒烟气伤害，严重者则会失去生命。
“部分市民将电动车停放在室内或在室内充电，有的甚至停放在走道、楼梯间等公共区域。在部分老旧小区，‘飞线充电’屡禁不止。由于电动车车体大部分使用易燃可燃材料，一旦起火，燃烧速度快，并产生大量有毒烟气，人员逃生困难，极易造成伤亡。”长沙市消防救援支队消防监督员介绍，电动车起火的危害主要表现为火场高温和有毒烟气，而毒烟极易引发伤亡事故。
研究表明，锂电池一旦爆燃起火更容易造成人员伤亡。因为相较铅酸电池，同体积的锂电池密度更大，储存能量更多，爆燃起火后，它的火焰呈喷射状，火源温度也更高，同时还会释放大量有毒有害气体，严重威胁生命安全。然而，为了让电动车跑得“更快、更远”，部分电动车主悄悄为车辆更换了电池，大多数为锂电池。
记者发现，超过一半的电动车火灾都发生在夜间充电时间，很多车主为了省事，经常会在睡前将电动车放在楼道或者客厅整夜充电，也有少数车主将电池组从车上拆下带回家充电。“凌晨至黎明这段时间往往是人们睡熟的时候，一旦发生火灾，很难及时发现，甚至来不及逃离。”消防监督员介绍。
记者走访
电动车停放公共场所或上楼充电乱象丛生，物业难以监管
连日来，记者走访了部分电动车数量较多的小区，倾听电动车主、物业工作人员等群体的心声。
22岁的李小军(化名)是一名外卖骑手。两年前，他从一家电动车专卖店购得一辆品牌电动车。“每天跑单比较多，时间一长，我发现车子跑得越来越慢，续航里程也减少了。”李小军找到修车行，将原装电池换成了“劲大”的锂电池。他认为，电池是新的，应该不会出事。
“为什么把车停门口？方便呗！停好车直接上楼，下楼就可以走，充电的时候再放到停车棚。”在雨花区一小区内，市民刘旭(化名)将自己的电动车停在了单元楼门口。“万一发生火灾，该如何逃生？”记者询问。刘旭称，他没想过这方面的问题。
生活中，不少市民经常能够发现，电动车将单元楼门口堵住；更有甚者，将电动车停放在一楼大堂、楼梯间等公共场所，还有人将电动车推进电梯上楼充电。“省钱”“方便”“防盗”，都是他们给出的借口。与此同时，部分小区特别是老旧小区因建设时间早，未规划电动车停放、充电的场所，或此类场所距离住宅较远，导致停放、充电乱象丛生，安全隐患大。
“物业不是执法部门，不管，业主有意见；管，很多时候不好管，我们开口了别人也不一定听。”物业从业人员王双(化名)坦言，电动车流动性较大，有时刚刚清理了乱停的电动车，又出现了新问题；很多车主并非是小区业主而是租户，经常“忙活半天找不到正主”。因为物业企业不是执法部门，即使好言相劝，王双和同事也经常被“怼”，出力不讨好。一来二去，他干脆选择了“躺平”，有业主投诉时就管一管。
记者采访了解到，部分电动车使用者的安全意识欠缺，致使违规充电行为大量存在，是造成灾祸的重要原因。同时，电动自行车用锂电池缺少强制性国家标准，一些电池的质量难以保证，加之车辆改装、加装电瓶、二手锂电池回收与使用监管难等“乱象”，进一步加剧了安全风险。
业内人士认为，上述乱象之所以频频出现，除了市场监管不到位外，另一个重要原因是相关强制性国家标准仍未出台。如果换了超标电池，与原先的车辆设置、电路和充电器等不匹配，就很容易发生过充起火的情况。
整治举措
新建停放场所和充电设施，将电动车管理纳入24小时巡查
如何破解电动车消防管理困境，避免悲剧重演？消防等多部门持续展开行动，多措并举解难题。
在清水塘街道，刚刚投入使用不久的电动车小电箱获得了市民交口称赞。“老城区很难开发出集中充电场所，而飞线充电、入户充电等行为又存在很大安全隐患。”街道相关负责人介绍，经现场调研，他们因地制宜推出了小电箱——充电箱外的电线都经过了穿管保护，敷设规范，长时间使用也不会发烫；尽管它体积小，但是装了过载保护装置，可以防漏电、防雷击，阴天下雨也可安全使用。
实际效果如何？记者在姚正街上走访看到，以往的不规范、不安全充电行为少了不少，市民用电动车更方便了，也更安全了。
在一次专项检查中，芙蓉区消防救援大队消防监督员联合街道、社区工作人员深入马坡岭小区，整治电动车“飞线充电”“乱停乱放”等乱象。检查过程中，消防监督员重点检查楼道口、疏散通道内有无电动车乱停乱放和违规充电，小区内是否配备电动车充电桩、设置电动车停放点，小区内灭火器、消火栓等消防器材是否配齐并完好有效。消防部门要求，物业公司要切实履行消防安全责任，认真落实安全防范措施，实行电动车充电统一管理，做好防火巡查、安全宣传，将电动车日常管理纳入24小时巡查内容，确保能够及时发现并消除安全隐患，及时制止和纠正占用堵塞消防通道、电动车违规充电等不良消防行为。
针对住宅小区电动车火灾突出特点，长沙县住建物管部门牵头组织物业服务企业、社区，大力开展电动车火灾事故宣传警示教育。该县对高层住宅小区楼栋进行摸底排查，积极整改电动车违规停放、充电行为，消防部门及时督促查处物业单位消防管理履职不到位问题。针对充电场地问题，长沙县对全县居民小区充电设施进行了摸底，并出台“以奖代投”的管理办法，在全县新建一批电动车停放场所和充电设施。
“消除电动车消防安全隐患，是一个涉及顶层设计、法律保障和落地实施等不同层面的系统工程，需要有关部门切实做好管理，更需要用心做好保障。”业内人士指出，解决电动车消防安全问题，需要更多社会共治方案。（全媒体记者刘琦）
